在网上搜索“青少年研究”,谷歌给出的排序依次是:青少年性行为、青少年早孕、青少年性传染病……百度给出的排序依次是:青少年违法犯罪、网络对青少年影响、青少年不良行为……从社会学角度解读,不论是中国还是美国,社会对青少年研究的关注点是“缺陷”,如果一味迎合大众,青少年研究要么是去发现更多缺陷,要么是去弥补这些缺陷。
在美国哈佛大学教育学院教授李钧雷看来,科学研究确实需要指导现实世界,但科研不能一味迎合大众的即时需求,也不能为网络所挟持。日前,他走进华东师范大学与学生交流,并就如何弥合社会科学研究与现实世界之间的差距接受了本报记者专访。
过去十年,李钧雷每年都会回国交流,围绕儿童发展与教育,他的研究课题一直在拓展,从儿童依恋关系,玉米地里的大嫂到早教中脑科学研究的,再到多对亲子关系及儿童身心发展的影响,一系列研究陆续成为早教界的指导理论。对于研究这件事,李钧雷最大的感触是:“纯粹的研究要对现实世界有所观照和帮助,这当中仍需要很大的跨越。”
以早教为例。过去20年,早教越来越被重视,因为研究发现,对婴幼儿早教每投入一美元就能获得13美元的社会回报。而且,优质早教也有助于促成更公平的教育。但是,对于优质和公平,大众和学者却有着不同的认识。
李钧雷课题组在美国曾对一所幼儿园进行过多年的研究。通常,大家会认为,在一个高失业率、高辍学率的落后社区,孩子们更应该从幼儿园阶段就为知识补课,才有机会参与未来竞争。可这所幼儿园并没有为孩子提供所谓的知识储备,而是让孩子更多地参与游戏、阅读等看似与学习能力无关的事。访谈中,幼儿园大班的不少孩子对李钧雷说:“做一件事情的真正励,是你努力做这件事情的过程。”
“孩子以这样的心态进入一年级学习,家长完全不用担心。”在李钧雷看来,这就是优质的早教,但在大众眼中却未必如此。
大众往往认为,投资早教是为了创造一个“小天才”,使之适应未来社会的竞争,如果是以这一点为目标,幼儿园必须让学生提早学习更多知识。但从这所幼儿园孩子的成长结果来看,他们大都得到了很好的发展。李钧雷解释说,根据儿童发展心理学理论,相比学业知识,孩子在幼儿时期打下牢固的心理基础,对其一生的发展更为重要。
“我们的研究究竟是从科学出发,还是观照大众眼前的即时需求?有些时候,这令人难以抉择,尤其是事关教育和公平这类人人关心的问题。”李钧雷说,大学在科研训练中,留给学生和老师思考这类问题的时间和机会并不多。不仅中国,美国也是如此。我们的科研评价往往鼓励大家在某一方面钻研得越来越深,但作为社会科学研究者,更需要思考的是如何把科研向前推进一步,回答现实的社会问题。
李钧雷坦言,网络时代,不同的声音越来越多,对于科研人员来说,如何研究的初衷,不被的杂音所干扰,同样需要定力。
仍以青少年发展研究为例,查阅相关学术文献不难发现,真正对现实带来影响的研究,其出发点与网络上一味关注青少年缺陷的声音恰恰相反。“影响现实的青少年研究至今都是以心理学家理查德·伦纳的青少年发展理论为依据的,更重视发展的积极因素——青少年的竞争力、信心、沟通、人格发展、对周围人的关爱及贡献。”李钧雷说,这六个方面与网络上统计的关注点完全相反。
试想一下,如果科研一味地迎合,那么整个社会对于青少年的影响及心态会完全不同,这将直接导致为青少年设计的各类政策和相关社区支持也会完全不同。
科学研究与社会实践之间的差别之大,人人都能理解。但要弥合两者之间的差距,仍需更多智慧。李钧雷举例说,去年哈佛大学对美国家长的调查显示,近90%的家长对孩子的早教机构“非常满意”。因为家长感觉,那里的老师和蔼而可靠,自己把孩子留在那里一整天也很放心,“这完全符合儿童发展心理研究的结论。”
然而,与家长结论相反的是,一系列大规模科研评估却认为,美国只有9%的高质量早教机构。这使人们在客观临一个判断的困境:为何科研评估结果与家长的感受之间差别如此之大?李钧雷解释说,这些科研测量工具及评估结果虽然“很科学”,但它并不能预测孩子未来的发展,这样的评估对于现实来说并没有太大意义。
“为何科学评估工具无法指导现实?这就是科研与现实的差距,而要弥合这样的差距,显然需要研究者付出更多智慧和努力。”他同时提醒,美国很多科学评估工具逐渐在中国推广,这很可能会引发类似的问题。